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殡葬文学
广播剧《天堂鸟》(2)
发布时间:2014-01-13 10:54:45   来源:蚌埠市殡仪馆   浏览:1191

第二集

1

【小提琴声起】

解  说  (唐静独白)那天,儿子的哭声就像子弹打中了我,让我的心尖尖地疼。我做殡葬美容师有些年头了,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别人的歧视和拒绝,但却不能接受儿子见我就躲的眼神。如果你是个母亲,就会体会到我的心情的。第二天,我没有犹豫,立马赶去厂里辞职。老工会大伯接过我的辞职报告,表情凝重,半天没说话……

唐  静    老工会大伯……

老工会    唔,唐静,你不是一直干得好好的吗?你真的要辞职?

唐  静    嗯。

老工会   真是太可惜了。你是厂里的技术骨干,经常有外地人请你去技术支援,那年滁州一家德资公司区域总经理因车祸去世,你查阅大量资料,根据德国人的肤色特点调配出特殊的整容原料,将破损的容貌精细恢复,德方人士十分满意……

唐  静   (打断)老工会大伯,您别说了。

老工会   好好,那就不说你的事,就说俺吧。你知道的,俺干了四十年火化工,那时老厂只有三亩地,几间瓦房猫在松树林里,没有电,晚上点小马灯,火化炉只得靠风动,炉子烟道要清理,全靠工人钻进去用錾子錾,那种活既累人又挺瘆人的……

唐  静   我懂!火化车间的工人又苦又累,火化炉边每天都五、六十度……

老工会   现在咱们建了新厂,瞧这楼房这环境,就跟花园式的,天堂应该就是这个样子。

唐  静   我知道!为逝者送别的地方,就不该是阴森森的,而应该是美丽的,这儿是逝者去天堂的首站呢。

老工会   唐静,说实话俺就要退休了,可做这行让俺觉得挺自豪的,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。每次听到逝者家属说句谢谢,俺就觉得特别满足。

唐  静   这个我也十分明白!我们做的就是服务逝者,安慰生者。这句话一进厂您就教诲过我们,我没忘呢。可是我真的有难处呀……

老工会   唐静,你是厌倦了这份工作?

唐  静   ……(态度转变)就是!老工会大伯,我厌倦了,您说我们做得啥事呀。我们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见人说再见……

老工会   是啊!再见是咱们这个行业的禁语,在这里相见就意味着生离死别。唐静,社会是对我们有偏见有歧视,俺就常被人叫作终点站站长呢。可咱们要看得起自己,只有自己瞧得起自己,别人才能瞧起咱们……

唐  静   这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啊!就说在家里,我婆婆多少能理解我,不嫌我了,可去年过年,我一失口把春联说成了挽联,就让婆婆一个春节都没过好……

老工会   这么说,你想辞职是因为家里?要不俺去跟你婆婆谈谈?

唐  静   别别!不关我婆婆的事,是我儿子,他说我做的工作脏,不让我碰他了,我是她亲娘呀,我实在受不了啦,我一想到这儿就揪心……

老工会   哦,是小吴忌啊!那小家伙开始懂事了,呵呵。

唐  静   老工会大伯,别的事好说,可做妈的不能抱抱自己的儿子,这事哪个能忍?真的请你原谅,我要辞职!

老工会   唐静,你这事俺不好多说啥。这样吧,这个报告就算批下来也要些时日,你就边干边等好么?总不能耽误眼前的工作呀?

唐  静   行。那……请领导批快点。

老工会   对了,唐静,小吴忌七岁了吧?该上小学了吧?

唐  静   嗯,他刚在东风巷小学上了几个星期的课。

老工会   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,这些小家伙转眼就长成了。

唐  静   老工会大伯,没事我先回了。

老工会   好,好。

【脚步声渐远】

老工会   (自语)呵呵,东风巷小学?俺得去看看小吴忌去。

 

2

【放学铃声】

【熙熙攘攘的孩子欢闹声】

老工会    (远喊)吴忌!小吴忌——

吴  忌    哦,是老工会爷爷啊!你怎么在我们小学这儿?

老工会    爷爷有三个月没见着你了,想你呗。

吴  忌    嘻嘻!老工会爷爷,你又给我买肯德基了……真好吃!

老工会    小吴忌,放学了,你妈咋没来接你?

吴  忌    (气鼓鼓)我才不让她来接我呢!

老工会    那为啥?妈妈不好吗?

吴  忌    (犹豫)妈妈好……可她工作不好,脏。

老工会    你为啥觉得妈妈脏呀?

吴  忌    是,是小朋友说的。

老工会    小吴忌啊,你还记得爷爷给你讲过的七仙女故事吗?

吴  忌    记得。那个董永卖身葬父,感动了七仙女就嫁给他做老婆了。

老工会    那七仙女为啥要嫁给董永呢?

吴  忌    因为,因为董永孝敬啊。

老工会    对喽!你这小家伙就是聪明。那为啥说董永孝敬呢?因为他就是想让亲人安详地去天堂。

吴  忌    老工会爷爷,这和我妈的工作有啥关系?

老工会    你妈妈的工作就是为了让死去的人,有尊严的远去……

吴  忌    老工会爷爷,你在说什么呀?。

老工会    小吴忌啊,活着的人都喜欢好看,死去的人也不愿意丑丑的,是不是?你妈就是让那些逝者漂漂亮亮地告别人世……

吴  忌    老工会爷爷,你说的话我听不懂。

老工会    这个怎么说呢……你不知道你妈妈多么善良,她每次给逝者化妆时,总把他们的嘴角画得微微上抬,就像在笑,他们就是在你妈妈的手下笑着上天堂的……小吴忌啊,你得相信爷爷说的话,你妈的工作是干净的。

吴  忌    我不管!小朋友说妈妈跟死人打交道,工作脏,我就不让她碰我!

老工会    小吴忌啊,听爷爷说,早晚有一天,你会知道,你妈妈的工作,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工作,听爷爷的话,别让你妈妈伤心好么?

吴  忌    爷爷,我妈妈为什么不给活人化妆呢,为什么?

老工会    来,今天爷爷送你回去,这个问题么,就像一道数学题,今天解不开,明天你会解开的……

【声音被车水马龙声淹没】

 

3

【小提琴声起】

解  说   (唐静独白)就在我等待辞职批复时,同事顺姐连辞职信都没写,就和我们挥泪告别了。顺姐是个性子柔弱的人,她辞工辞得突然,却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。她谈了好几任男朋友,都因为她是殡葬工,爱情没开花就无疾而终了,看来她只有辞工去寻找爱情鸟了。看着抱肩哭泣的顺姐,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……

【顺姐压抑的抽泣声】

唐  静   (哭腔)顺姐……别哭,别哭了。

娜  娜    就是!哭个啥?顺姐,女子有泪不轻弹,瞧你那样儿,拍个24寸照片,就能挂在仙鹤厅了。

顺  姐    (哽咽)其实……其实,我喜欢做花匠的,把一盆盆菊花摆放在棺材周围时,那黄黄白白的,还搭配着绿色的芭蕉叶……那是给逝者远去天堂铺路啊。

唐  静    是啊,可有人就是不理解我们。

顺  姐    (哽咽)其实……其实,我真不想离开你们,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。

娜  娜    顺姐,舍不得你就别走啊!

顺  姐    (哽咽)可是……可是,我的年纪不小了,我真想有个家,有个知我疼我的人。

唐  静    (哭腔)顺姐,那你就走吧,我们不怪你的。我们……就不说再见了。

顺  姐    (大哭)唐静!娜娜!

【出租车鸣笛声】

【顺姐泣声渐近】

唐静  娜娜   (远喊)顺姐,保重!

唐  静    (失落)顺姐走了。娜娜,你也一直没谈对象……你不会像顺姐那样辞职吧?

娜  娜    我干啥要辞职?我觉得我的工作挺好,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。

唐  静    回报?你是说我们的工资待遇?

娜  娜    不是钱的事……记得我刚主持葬礼那回,逝者家属临时将告别稿给我,满满六页纸,有添加有删改,那个乱啊。家属又催得紧,我没时间读稿,就匆匆开始了告别仪式,宣读来宾名单就有些结巴了,仪式后,家属指着我鼻子骂,我委屈呀,就在这时,逝者妻子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招手把我喊了过去,抚摸着我的手安慰我说,姑娘,你主持得很好,你像个圣洁的仙女,让我们逝者家属心得到了安慰,谢谢你了。当时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……

唐  静    是啊!也有人理解我们的。

娜  娜    (不好意思)好啦,你晓得我神经大条,我才不想那么多呢……那个,唐静,你真的也要辞职?

唐  静    嗯。

娜  娜    你要是走了,我们一起来的七仙女就少一个了。

唐  静    可是,我要是不离开这儿,我儿子就不让我碰他,我……

娜  娜    别说那么烦心的事了,走走!我们去唱卡拉OK去!

【脚步声】

唐  静    噫?这是哪来的电脑音响?

娜  娜    我把自家的电脑音响搬到厂里来了。

唐  静    你,你就是干啥?厂里允许吗?

娜  娜    当然允许了!我们也得唱唱歌减减压啊!老工会大伯说这很好,说这是天堂里的卡拉OK!说我们七仙女还要跳黄鼓灯参加市里的比赛呢!

唐  静    哦,这……

娜  娜    你还愣着干吗?你不是喜欢唱花鼓灯歌吗?我们唱起来啊!

唐  静    行,唱就唱。

【唐静花鼓灯歌声起,渐欢快,声渐远:】

小兰花啊才十八

头戴绣珠身穿哟的花呀

小扇子一摆就风展翅

小手巾飘啊飘像兰的花哟——

 

4

【小提琴声起】

解  说   (唐静独白)顺姐这一走更加坚定了我辞职的决心。我焦急地等着厂里的批复。有几次实在忍不住,就去找老工会大伯想问问情况,可他似乎在躲着我……

唐  静    老工会大伯。

老工会    (慌乱)唐静,你……你在这儿干啥?

唐  静    我在等您呢。我想问问我的辞职报告批了没?

老工会    还没……唐静啊,你莫急啊!我有事,先走了,

【脚步声】

唐  静    (远喊)老工会大伯,老工会大伯——

解  说   (唐静独白)更让我难受的是,我回到家,儿子也一见我就躲,我快憋得抑郁了。可一次整容拉近了我和儿子的距离。那一次,我是给烈士刘勇化妆,听人说他是为救一个孩子牺牲的,可没想到他救的人竟然是我儿子的同学。那天,我一回家就听到了儿子的哭声……

【开门声】

【吴忌的哭声】

唐  静    儿子,你怎么哭了?你在学校又受委屈了?

婆  婆    真是老天不长眼啊!小静啊,小吴忌他们班去郊游,出大事了!

唐  静    妈,出啥大事了?吴忌他没事吧?

婆  婆    这孩子恐怕是吓坏了……俺得按老家的风俗给他喊喊魂儿。

唐  静    (焦急)儿子,到底出啥事了?

吴  忌    (哭声)妈!一个解放军叔叔……他救亮亮,死了。

唐  静    哦?

婆  婆    小吴忌他们不是去石沟水库那边郊游么? 亮亮那孩子不小心掉进水里了……

吴  忌    (哭腔)扑通一声,亮亮在水里扑腾……那个解放军叔叔从山坡上跑来,没脱衣服就跳进了水里,托着亮亮划水,亮亮爬上来了,可解放军叔叔沉到水里了……

婆  婆    听老师说,附近村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都来下水找人,找了半晌,那个解放军才从湖底打捞上来,都被泡得浮肿了……出水后还保持着划水救人的样儿,好多村民帮他不停地揉搓,才把他支着的胳臂放了下来……哎,你说这是啥事呀。

吴  忌    (哭腔)妈,那个解放军叔叔一动不动,脸肿了……那就是死亡吗?

唐  静    是的,他去天堂了。

吴  忌    妈,我好害怕!死亡真可恨……那个解放军叔叔活着时好威武的,可死亡让他变得好可怕啊!

唐  静    好儿子,乖!不要怕!一个人从呱呱落地到溘然死亡,就像坐车从起点站到终点站一样……就像花开花落?

婆  婆    (不悦)小静,你跟孩子说这些做啥?

唐  静    妈,一个人总得面对死亡的,小吴忌也要长大,我不能让这件事在他心里落下阴影。

吴  忌    妈,那我们不应该害怕……死亡么?

唐  静    不应该害怕的。我们得学会坦然面对死亡。比方说,妈妈上班的地方就像个气囊,就是你在动画片中看见的那种飞向太空的宇宙飞船,一些逝去的人,就像那个解放军叔叔,就会去那儿坐着飞船飞向天堂。我们要让他们美好地远行……

吴  忌    可那个叔叔,死亡让他变得好丑,我都不敢看。

唐  静    那个解放军叔叔舍去自己的生命救亮亮,他虽然逝去,但不会丑的……妈妈就是让他漂漂亮亮走的。

吴  忌    妈妈,你在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,就是做这个工作?

唐  静    是啊!人的一生有两个点,一个由白衣天使迎接来到世间,那个白衣天使就是医院里的护士阿姨;另一个就是像妈妈这样的人,我们是呵护着人去往天堂的。

吴  忌    妈妈,那你们也是天使?你们的工作不脏?

唐  静    是啊,妈上班的地方不脏,那儿啊,一只只白色的千纸鹤从我们手里飞起来,在漫天飘舞的雪花里飞向天上……

吴  忌   妈妈,这是真的么?

唐  静   是真的,你听,千纸鹤在为那位解放军叔叔歌唱呢。

【空旷的音乐背景中,鹤鸣声传出】

 

5

【悠扬的小提琴声起】

解  说   (唐静独白)说实话,给舍己救人的军人刘勇整容,我打心眼里一百个情愿,甚至有些虔诚。这位年轻的战士已经被水泡得面目模糊了,身体散发出异味,再加上防腐药剂气味,刺激得我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流。我对照着他生前的照片,一点一点起形、铺垫、塑形,进行脸部整容。我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,尽心将我们的英雄修复得完美些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,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了。年轻战士刘勇渐渐鲜活起来,他似乎在向我微笑,似乎在跟我说着话儿……

【混响,冥冥中的对话——】

唐  静    刘勇啊,原谅我对你的打搅和不敬!这是幽静的天堂驿站,剔除生与死的隔阂,你睡在这儿,就安详地闭着眼睛,听着我跟你唠叨吧。

刘  勇    呵呵,对于我这个历经过生死两界的魂灵来说,已没有什么打搅和不敬。我十分乐意跟你说说话儿!

唐  静    刘勇啊,我会让重新好看起来的。

刘  勇    大姐,谢谢你了!

唐  静    谢我啥?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。刘勇啊,我该给你打底粉、涂油彩了,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妆容?

刘  勇    我一个大男人,生前没化过妆,大姐你看着办吧?

唐  静    我看还是浓妆好,一般来说,年纪大的逝者化淡妆,年轻的化浓妆……我要给你画眉毛了,我要把你化得像生前一样威武帅气。

刘  勇    呵呵,我生前帅气谈不上,威武还是有的,我是个军人嘛!

唐  静    对,军人,血染的风采啊!

刘  勇    大姐,你离我太近了……都脸对脸了,你离远点儿,我知道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。还有你怎么脱掉手套了?你应该是戴着手套给我化妆的呀。

唐  静    ……我离你近点,才能把你化得更好看啊……我要给你勾唇线了,好,嘴角上扬,这不你就笑了。

刘  勇    是的,我笑了,我笑得很开心。

唐  静    那你有啥不满意的地方?

刘  勇    大姐,你把我化妆得太好了,比活着的时候美多了。

唐  静    你就该以最美的姿容活在孩子们心里,活在我们心里。

刘  勇    也是。我的死或许就是另一种生。

唐  静    是啊,你死得光荣,只是走得太年轻了。

刘  勇    那个落水的小朋友比我还小呢,他更不该走。

唐  静    你现在对自己做过的好事,觉得后悔吗?值得吗?

刘  勇    没有什么可后悔的。至于值不值得,我已做,我已为,我已竭尽所能,只愿为我所救者及你们所有生者,珍爱生命,享受生活,就足够了!

小  静    是的,我想,你救的男孩,还有更多的孩子,会好好生活,珍惜生活的!  

刘  勇    大姐,你都忙了一下午,我已经很满意我最后的仪容了,你该休息了。

唐  静    刘勇呀,我就要辞职离开这里了,可不管怎样,我一定要送你美丽远行的。这至少是给我儿子吴忌一个承诺和答案,一次向你、向生命敬礼的机会——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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